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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与梅子一说这事儿,她立刻高兴起来。她总是这样,只要听说领导吩咐了什么,第一个反应就是兴奋,就像占了一个大便宜似的。她一对圆圆的杏眼眨着,看着我,那神情形同精明实则傻气。我有时想,如果我们的人民个个像她一样,这个国家该是多么容易治理啊!很可惜,就有那么多“坏桩骡子”——这是东部人对不安分的、心眼较多的人的一种称呼——于是国家也就平添了许多麻烦。我私下里想起这一点常常既羞愧不安又毫无办法,因为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这也是梅子一家人的共识。
纪及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这次一见发现他好像更加干瘦贫瘠了。才三十多岁,皮肤就这么干燥。我想,这个人需要爱情的滋养了。只是彼此交往尚浅,不宜就此深入交流而已。我想告诉他:本人在年轻的时候,因极度缺乏异性之爱,也曾经瘦得皮包骨头,头发焦干,两眼发涩。当然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爱情这味灵药一旦投上,结果不言自明——头发变得黑油油的,皮肤富有弹性且两眼放光,爱笑,一咧嘴就会露出晶莹闪亮的牙齿。我心里为纪及纳闷的是,这样一个高智商的人,所谓的才子,怎么就如此木讷呆笨、不通蹊跷?况且他自身的条件多么好啊,只是不会利用而已。有一次我在他那儿见到了一个叫王小雯的姑娘:身形小小的,玲珑可爱。我一下就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爱慕和渴望。瞧她无声地忙着,连被子都替他叠好了。她心中想着什么难以掩藏,特别是那双眼睛,水气充盈黑白分明,如果不渴望男性的爱抚才怪呢。可是这边的纪及呢,黑瘦如故,一看就知道尚未从中得益。我心里替他着急,恨不能当场抓过他的手按在姑娘胸窝那儿。白搭,这种事儿是不能硬来的,那是别人帮不了的。
果不出所料。后来,当我们终于可以更多地交谈一些私事时,他承认与王小雯只是一种“朋友关系”,并叹息:“她多么可爱!”我立刻说:“那还等什么?”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我知道,对这种语言艰涩、话到舌尖留半句的人,也只有干着急。等着看吧,这种欲言又止、半吐半露的作风,会让你付出一些代价的。
这次进门,还没有好好说话,他已经忙了起来:从旁抱过一大叠资料书籍图表之类,还顺手拖过一个长长的卡片盒子。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谓的科学家、研究员,天生的严谨可爱再加上死脑筋。让我吃惊的是,这任务下达也不过才五六天吧,他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东西的?既然如此,我们接手的这个项目也就简单了。我从心里感谢他,也钦佩有关领导真是慧眼识人——这种事儿交给这样的人算是找对了。他说:“是这样,我以前在古航海研究中涉及过这方面的材料,这次就顺便凑集到一起了。以后还需要现场勘察,研读更多的资料。这件事难度很大,关于徐福东渡、为秦王寻找长生不老药和三仙山的记载并不多,更多的只是传说和掌故,那是不能采信的。”
我试图对这种呆僵气加以匡正:“可是人家的结论已经有了,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替人家论证一下、写出来而已。”
他的目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替谁论证?”
“当然是甲方了。”
他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查觉的冷笑,这笑容除非是长时间相处的熟人才能发现:“哪有什么甲方乙方。”
“怎么没有?那个东部城市就是甲方啊!”
“没有。要有,甲方也只能是历史本身。”他的脸色明显地严肃多了。
我问他什么意思?
“历史本身是怎样的,我们只能还它的真实。任何结论只能产生在论证之后,如果反过来——那就荒谬了!”
“可是……”我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他的话听起来也许没错,只不过我想反驳,这可能也是一种习惯——可他还没等我开口就直接说出了更要命的话题:
“目前至少有三五个地方都坚持说徐福是他们那儿的人,说自己那儿才是真正的启航地!”
“还有这事儿?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如今这是怎么了,都一下子迷上徐福了!大概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都想长生不老……”
纪及一点笑容都没有,像过去一样,这人轻易不愿流露自己的幽默感:“这其实还是一个利益问题。把一个历史名人炒热,就会有利于一个地方的投资,还有文化和旅游收益。这都是很现实的。况且今天要做的题目很大——牵扯到秦始皇的三次东巡、一个大航海家徐福!现在无论是日本还是韩国,都有徐福登陆遗址,更不要说大量传说和研究组织了。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的研究才刚刚开始。”他接上说到了日本的和歌山县、新宫市、熊野,韩国的济洲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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