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茹则是另一条赛道。出场伊始,她就是个目的性极强,为实现阶级迁跃视婚姻为手段美貌作筹码,追求生活质量却无文艺细胞的俏姐儿(她问弗洛伊德分房了吗真要笑死我)。她保持和厂长不正当关系的同时,也不介意广撒网多捕鱼,只不过刚和彪子接触,三言两语盘出他没啥家底便迅速失去了兴趣。当她意外怀孕需要移花接木,又干净利落地找彪子“先下手为强”,可见道德尺度灵活。但她也不是全不讲究的,当她决定和彪子结婚,也是想打掉孩子和厂长断干净好好过日子的。这样一个高度利己的女人,居然甘愿洗手作羹汤,在十八年婚姻里把丈夫惯成倒油瓶不扶的懒汉,简直匪夷所思!当然直接原因是她失去生育能力,心气儿全灰,但对彪子的冲冠一怒和不离不弃,始终还是心存感激的吧。这就是她的两面性了,既薄情又长情,即开放又传统。丽茹不需为生存挣扎,也不必突破道德底线,但她逃不过生活隐秘又了无尽头的折磨,一如每一个步入婚姻的女人——性情上彪子志大才疏,对未来全无规划,侧写里好吃懒做,对家庭缺乏经营。结婚前,他是梦的解析不离口的文艺青年,结婚后,则是对他人感受钝到发指的无用摆设。生活全无盼头,她不再养马蹄莲,褪色的纹唇懒得修补,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过舒心的笑容了。十八年后丽茹决定离婚,固然本性使然先找下家,似乎不太仗义(不过考虑彪子也在外头聊骚小妹妹……就,大哥别说二哥了吧),却也直截了当指出“我跟你之间就不是钱的事儿”。这不是遮羞词,彪子出事,丽茹送他最后一程,在殡仪馆嚎啕大哭,痛苦无以复加,并从心窝子掏出“要不下辈子我们再试试”的说话,已经证明一切。 从这两个人物都可看出导演是有生活洞察,也有筹谋之心的。他尽力在有限空间内将人物做到最满,所以我很难认同说这部剧“没有女人,只有臆想”的论述。 美素也好,村俗里有母亲特有的灵动,眉目俏皮。她的阳儿向她吹鼓孝心,要她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会好了的时候,她嘴角下撇,却满眼都是整个春天都盛不下的灿烂;当她的阳儿变成冰冷的黑白照,她一滴眼泪没流,光是嘴角上弯,发几个高亢又短促的笑音,已经震得参加葬礼的工友面面相觑。好演员就是这样,既不用呆滞彰显创伤,也不以嘶吼模仿癫狂,却更让人感到平静中有一把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将她由骨到皮烧成灰烬……而这,正是她想要的。沈墨也好,我很喜欢剧作改编,让她从白夜行式的恶女抽身退步,柔化为聪明坚韧,一步踏空步步皆错的普通姑娘。无他,反社会人格障碍、心理赋格、愉悦犯太多,鞍劳马困是也(与此相对,为满足审美需要,避开性侵场景实描同时又要尽可能还原加害者之恐怖与受害者之恐惧,大爷沈栋梁反而从“喝了酒就是个畜生”的老色痞高歌猛进,进化成善用语言压迫、肢体挑衅、借物传亵等间接形式来展现精神侵凌的老变态了,也算有退有进)。巧云也好。总之,里面的女性配角都很好,刻画细,演技佳,我都喜欢,唯一不好的大概只有彪子撞破真相,痛揍厂长后绿帽+破鞋的双份儿直给了——怎么滴,有围巾也就赤裸裸达意了,再加一双底洞大开的皮鞋有何必要呢?这儿倒是有精神渣滓,微微泛起。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整个剧作爹的是人设不是表达,女配也拥有生命力,我又为何会赞同“车裂的女性共同体”、“女性角色没有得到和男性角色一视同仁的塑造”等结论呢(其实我还没彻底弄明白“女性共同体”的内涵和建构方式啦,在我想来,认知共同体固然迫在眉睫,但命运共同体就……)?不管怎样,先不论女性共同体,剧中没有建立起女性正向的人际关系的确是事实。对比男人们,沈墨无点头之友,丽茹无搭手同事,美素、巧云更没个唠闲嗑的姐们儿(桦钢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到哪儿去啦),正因如此,她们被切割在一个个家庭,一个个场所的网格中,格子再满都显单薄,无法彼此连接形成广袤的生活网络,也就限制了时代绘卷朝着四面八方的笔意勾勒。至于后者……我想了很久,觉得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的塑造方式确有细微差异,但不是后者而是前者有问题,导演多少用冗余的爱意包庇了前者,以至于下意识激怒了部分观众。具体来讲,女性角色大多毅然走进黑暗渊薮,灵魂有瑕,纯白不在,是实打实的道德败坏,至低也是伤风败俗——沈墨杀人,殷红卖友,丽茹乱搞,巧云坐台,而男性角色却多采用道德瑕疵来避重就轻、用欲扬先抑的手法连打带消:王响好为人师却父爱如山,自高自大源于高度的主人翁意识;彪子眼高手低却重情重义,嘴上无毛却大肚能容;马队就更轻了,火爆脾气和阴阳怪气之下是一颗坚持正义的心。再看小儿辈,傅卫军撑死打架斗殴,主打一个无私奉献,王阳更是纯真载体,和坏事儿不沾边。完全的下三滥沈栋梁、卢总、宋玉坤不用说了,下剩具有灰度的角色,数来数去也不过邢三儿一人,其余都是有些毛病的好人罢了。道德瑕疵和道德败坏完全不同,前者正是我经常吐槽网文的,以瑕疵立萌点,用萌点过缺陷的取巧。倘不是时代变了,很多主创以为在安全线内的情节已慢慢出界,显得越来越刺心,比如王响哔哔油条应该用盘子装,拿塑料袋装的老婆就是“懒得出奇”这样的细节,这一对比恐怕会更加明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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