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急得,事情还没有坏到哪里去嘛!”张居正虽然这么安慰徐爵,但心中也并不是很有底。在这节骨眼上,如果稍有不慎处置不当,局面就会弄得不可收拾,他的脑子里刹那间掠过种种关节,理出一个头绪,接着问道,“刑部礼部两道公折,皇上看过没有?”
“冯公公读给皇上与李贵妃听了。”
“圣上有何旨意?”
“贵妃娘娘初听折子时,还觉得高胡子像个顾命大臣的样子,及至等到冯公公把张先生的分析讲出来,贵妃娘娘如梦初醒,才看出高胡子的险恶用心。”
徐爵接着把那日在乾清宫东暖阁中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张居正听罢,微微一点头,说道:“只要贵妃娘娘铁定了心,认为冯公公是一个正派的内相,是当今皇上不可或缺的大伴,莫说三道五道折子,就是三十道五十道,也只是蚍蜉撼树而已。”
“这一点,我家主人心底也是清楚的,他只是担心,这三份折子,特别是程文的那一道与贵妃娘娘见了面,万一贵妃娘娘一时发起怒来,我家主人该如何应付?”
“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想捂是捂不住了。我看索性把事情闹大,闹他个天翻地覆,解决起来可能更为便利。”
“依张先生看,如何把这事闹大?”
徐爵眼巴巴地望着张居正,恨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锦囊妙计来。张居正问:“冯公公在宫中多年,人缘一定不差。”
“这个自然,咱家老爷在宫里头,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让他们出面,向李贵妃求情。”
“啊,”徐爵略一思忖,问,“这个有用吧?”
“听说李贵妃平日里极重感情,这一招兴许有用。”
“行,这个组织起来不难。”
“还有,”张居正示意徐爵近前些,继续说道,“刑部秦雍西要去东厂交涉拘审王九思,现在恐怕已在路上了,这件事也还有文章可做。”
“王九思?”徐爵晃着脑袋看看四周无人,仍压低声音说,“我家主人本想今夜把他处理掉。”
张居正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毒笑意,冷静说道:“我已猜想到冯公公会这样做,如果还没有动手,倒不妨……”
接下来的话,变成了窃窃私语。刚刚说完,只见游七神色紧张地跑进亭子,说道:“老爷,大门口堵了一帮人,要进来。”
“都是些什么人?”
“怕有十几个,都是各衙门的官员,领头的是吏部左侍郎魏大炮,吵着要见你。”
“是他?”张居正大热天儿打了一个寒颤,心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便问徐爵,“你是怎样来的?”
“骑马。”
“马呢?”
“栓在大门外的系马桩上,”徐爵哭丧着脸,焦灼说道,“既是魏大炮带队,肯定都是高胡子的心腹,说不定就是来堵我的,我如今出不了门,可就误了大事。”
事发突然,张居正也担心出意外,忙问:“你没有带侍从?”
“没有,那匹马也是临时抓来的。”
“这就不要紧了。”张居正略略松了一口气,“府中还有一道后门,你让游七领你从后门走。”
“是。”
徐爵收起那三份奏折藏好,随着游七朝后院匆匆走去。片刻功夫,游七回到雪荷亭问张居正:“老爷,魏大炮这帮人怎么打发?”
“你去告诉他,说我病了不能见客,有什么事情写帖子来。”
“是。”
游七又急匆匆进了前院。一阵风来,吹得一池荷花乱摇,满池的蛙声也骤然响起一片。心情忐忑不安的张居正感到有些累了,于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书房。躺在垫着杏黄软缎的竹躺椅上闭目养神。朦胧中,他感到跟前站了一个人,一睁眼,又是游七。
“你怎么又来了?”张居正有些生气。
“老爷,魏侍郎留下了这张帖子。”游七说着,把手上的那张笺纸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张居正接过来,只见帖子上写着:
外人皆言公与阉协谋,每事相通,今日之事,公宜防之。不宜卫护此阉,恐激成大事,不利于公也。
“混帐!”
张居正丢掉帖子,一个挺身从躺椅上站起来,恶狠狠地怒骂了一句。吓得游七退到书房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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