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豆瓣应该增加一个让人填观看次数的选项,对这部剧才算公平。 第一遍看确实有点煎熬,战争场面太多,剧情拖沓;虽然已经用旁白降低难度了,仍然有大量对白令人费解。三刷下来剧情变流畅了,演员的脸都认清了,注意到更多细节,他们想要表达的很多,对白仍然费琢磨,这不是部抗战片,也不应当承担给任何重大人生议题下断语的责任。它展现给你看这样一群鲜活的人们,在一个特定的时代以他们的方式活着和死去。我看到第三遍,觉得这是死人有话同我们说,而我们只有听的份儿。他们的话我无法反驳,他们的疑问今时今日仍然难以回答。 信念,目的,意义,价值,这类词是含义模糊的。对错好坏也没有固定的评判标准。整部剧中最让我郁结于心的是龙文章和虞啸卿,他们是这世上罕见的一类人,天生就知道该干什么,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坚持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们不做事就会浑身发痒,坐立不安。 大多数人都需要别人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或者随波逐流,有样学样。当然也有人躺着不动。 我最怕的是孟烦了这一类人,倒不是因为他凡事都唱反调,而是因为他极其聪明,他从一开头就说是徒劳无用的事情,到后来往往被他言中了。搞到大家都没法拿些豪言壮语自我安慰。 肯做无用之事,费徒劳之功的龙文章和虞啸卿却不能共行一道。我被弹幕剧透了未拍出的小说结局,庆幸此剧剧终于两人隔江相望,从此人生不相见。他们曾在各自的世界里孤独地逆潮而动,从相遇相知,到惺惺相惜,到最终割席,不由人感叹这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龙文章出身草根,颠沛流离,没受过正规完整的教育,在一个又一个糟烂的部队中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溃败。这样的人生不仅没有让他变成行尸走肉,居然让他生出一个没谱的愿望:让事情回到本来的样子。他因此操着没边没际的心,主动承担起成败生死的责任,他想做事,事无大小,他都倾尽全力。 虞啸卿也想做事。他的显赫出身和精英教育本可以给他自在逍遥的人生,但他自觉地把捐躯赴国难视为命里事,份内事。他的恃才傲物几近于刚愎自用,严于律己近于苛刻。他无疑是军人中的军人,但不大会做一个普通人,而且不自知他还年轻。民族危亡之外他还背负着家族利益,他心里只有大事。 他们是各自的队伍中的脊梁骨和灵魂,全凭个人能力来维持军心,死啦死啦靠死皮赖脸坑蒙拐骗,而虞师座的手段“自然上流些”;他们能让下属死心塌地的核心都是他们想做实事,为此殚精竭虑不择手段,这股劲头在一个浑浑噩噩的世界里给普通人以生的亮光,死的勇气。 死啦死啦是最理解虞啸卿的人。他明白他的师座不是战争狂,理解他的焦虑太过,沙盘推演下来他们两个人相继晕倒,因为他们两个的焦虑不相上下,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们两个拼到了相似的程度,尽管方式大不相同。虞啸卿是死啦死啦碰到的唯一一个想做事的上司,他顶着几项够枪毙的罪名跑回来,他的师座居然不杀他,还让他当了真团长。非但如此,这位暴躁易怒的上司容忍他擅自行动,得寸进尺,似乎勉强也能听得进他拐弯抹角的批评。我们出来混社会的都知道,敢跟老板蹬鼻子上脸是因为心里知道老板跟我是一条道上的,老板若是上手就打开口就骂,说明老板跟我是亲的。 某种意义上说,虞啸卿给了龙文章希望。龙文章说虞家军没了虞啸卿就是纸糊的,他何尝不知道炮灰团没了他,立时打回溃兵原形。他自己挑起的担子越来越重,独木难支。经过反复作死般的试探,他选择虞啸卿为信得过的人,可以倚靠,可以托付性命,一起把事情做了。 虞啸卿却不理解死啦死啦,他的家世和教育令他眼睛只会往上看,他看不见或者说并不关心底层士兵和普通老百姓长什么样。他完全是精英式的思维。但这不影响他识才敬才,别人眼中的擅自行动在他看来是罕见的勇于任事。死啦死啦为他打开一个新世界,让他那个骄傲的脑瓜子开始想些以前不会想的事情,他一直在努力理解死啦死啦,眼睛跟着他的目光所向张望,以堂堂师长之尊拉拢他,乃至于下跪问计。虞啸卿是异常孤独的,相对于龙文章的试探,他怕是早就把对方视为知己,唐基这老狐狸看得准,“别人管下属用命令,你是拿魂跟他照哩!” 假如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或者他们的合作可以从小一些的挑战开始磨合,会不会加深彼此谅解,为南天门一役的考验作更充分的准备? 例如他们能够谅解彼此的生死观吗? 龙文章怎么都想活,他说没有人该死,但活人得有魂儿。他在如何活下去这件事上简直魔怔了,起先是想少死人,后来恨不得他的同袍一个都不能折。谁知避战并不能避免死人。一颗炮弹炸死了他的司机,他还是一身血污地去跟上司力争这仗打不了;直到另一个炮弹炸飞了兽医,才终结了龙文章的纠结,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一个领兵的天才却把每一条人命的包袱背在身上,是迟早要被压垮的,不管他上不上南天门。他关注战场的每一个细节,仿佛想要打一场百分之百正义的战争,没有枉死,没有亏欠。 虞啸卿则一直在谈死。中国军人都不无辜,包括他自己亦是死不足惜。他在准备哗变时向部众喊话:“做人的根本是要拿命来换的,至少我们撞上了这么个年头”,已不是居高临下打鸡血,是他的真心话,也说明他并不一味鼓吹战死。相对于龙文章多见军队不战自溃,虞啸卿更多见的恐怕是上峰们的不作为,各派系精于算计相互倾轧,置国家危亡于不顾,以至于他对举国沦丧可能有着强烈的罪恶感,才会一直说该死。他对个体生命基本无感,那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只论大小。他深知,或者唐基等人教会他,战争与政治操纵和利益交换不可分割,总有人要当筹码,总有人要当炮灰。 是一样的心比天高啊。只是龙文章是真命比纸薄。他像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通晓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各种技巧,他不跟现实做任何妥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当一盆火来烧,所有他身边的人都可以从他身上获取某种力量,但这种燃烧显然不可持续。他对烦啦说,有个信着的东西,你是不知道活得有多舒服。与他最为亲近的烦啦,他最为珍视的炮灰团,事实上都在消耗他的能量,而他选择相信的虞啸卿,本应是唯一能给他增加燃料的人,却把他一次性烧光,拿他的信任当了一块垫脚石。 虞啸卿是真命好啊。出身好,有才干,还有唐基这样老臣保驾护航,让他能最大程度上做他想做的事情,并且在关键时刻把准方向,推着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还长寿,活到100岁了仍然是个有身份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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