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醒了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只觉得十分寂静,甚么声音也听不到。
我挣扎着站起,扶着墙,向前走了几步,着了灯。
我看到横七竖八,睡倒在地上的,总有三十人之多,大概也都到了该醒转的时候,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他们都已迷妹蒙蒙地睁开了眼睛来。我只觉得喉头干涩无比,但是我还是勉力叫道:“上校,上校!”
平东上校也正在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的叫声,可能给了他以一定的力量,他身子一挺,便已站定。
我苦笑了一下,想讲几句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的话,可是我的喉咙竟干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而平东上校在一站定之后,行动快速得令人吃惊。
他奔向一只花瓶,将花瓶提起,花瓶内是一副新型的无线电通讯仪,他的手指,不断地按着那具通讯仪上的许多按钮,就像是一个最熟练的打字员一样。他足足在通讯仪上工作了三分钟之久。
然后,他转过身来,对围在他身边的部下道:“你们还在这里作甚么,快去设法,用你们一切的关系,用尽一切可能,去堵截‘灵魂’,不让他带着教授离开!”
那些人中,有一个道:“可是……上校……他们走了已有一个小时之久。”
“去!”上校突然咆哮了起来:“执行我的命令!不要在这里废话连篇,去!”
那二十来人,立时一声不出,一齐散了开去。
平东上校喘着气,转过身来,这时,只有我和他两个,他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捱了一掌的小孩子一样,我想他的心中,一定想好好地哭一场。
平东上校望了我一会,才道:“我们还有希望?”
我苦笑了一下:“正如你的手下刚才所说,我们昏迷了一小时以上!刚才,你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报告了上去?”
“是的,我还请高级核心,下令动员附近一千哩之内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我要求可以调动的空军、海军,一齐协助我们。”
我摇了摇头:“上校,我再提醒你一句,我们迟了一小时!”
平东上校来回地踱着,其实,他不算是在踱步,他只是不断地在跳着。
好一会,他才道:“那么,唯一的希望是,教授不答应他们所请。”
我想起了教授对我讲起的“医生良心责任”,对于平东上校的“希望”,我不敢乐观。
但是,我却不忍心去泼他冷水,只好含糊地应着。
就在这时,那无线电通讯仪,又发出了“滴滴”的声音,上校连忙凑近去听,等到他听完之后,他兴奋地转过身子来:“批准了!”
我楞了一楞:“甚么批准了?”
上校道:“我刚才曾向上峰建议,准你进A区去将教授救回来,上峰批准了。”
我用自己的耳朵,也起了一阵震荡的大声音反问:“你说甚么?”
平东上校将他刚才讲的话,重复一遍。
我想笑,因为这实在可算是天下间最荒唐、最无稽的事!
但是我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件事和我有关,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我不知道怎样表示我对平东的话感到可笑才好。
而平东上校却还在道:“我的建议,往往上峰不会驳回。”
我只好叹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做了如此荒诞的事而还在沾沾自喜的人,实在是没有甚么可以多说,我只是道:“上校,对不起得很,如果你有兴趣到A区去旅行,请自便。”
平东上校睁大了眼睛:“甚么意思?”我忍不住吼叫了起来:“这还不明白?我不去!”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又道:“我,不去!”
上校“哦”地一声:“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原来你是胆小鬼。”
我心中怒火陡升:“你有甚么资格说我是胆小鬼?你以为用这种卑鄙的话来刺激我,我就会被你们利用了?我是胆小鬼,你是甚么?你为甚么不去?你为甚么不去将奥斯抢回来?”
平东上校居然毫不动气,反倒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你不去也不要紧,何必动那么大的气?我向上峰推荐你,是给你一个机会去弥补你的过失。”
我几乎想要挥拳相向了,我瞪着眼:“混你的账,我有甚么过失?”
“奥斯和你在一起,你将他击昏,所以才使他落入‘灵魂’的手中。”
真他妈的混账东西,他竟讲出了这样无耻的话来,我冷笑一声:“那么,照你想,我应该怎么办?要我喝一声变,将他变作我衣服上的一个钮扣?还是要我施展法术,将他藏在头发中?如果说有甚么错误的话,错误在你的身上,你的总部,轻而易举地就给人占领,如果有人开拍滑稽特务片,我一定推荐你去当主角!”
我的话,对平东上校而言,可以说是极尽侮辱之能事的了!
可是,他却仍然并不激动,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提这件事,倒也罢了,如今既然提了出来,而且指责我的无能,那么,我也不得不指出,总部所在,绝对秘密,正因为你的疏忽,所以才将敌人带了来!”
这一闷棍,令我实在有些受不住,我的脸色一定青得很难看,我虽然不能看到自己的脸,但是我却感到了面肉的僵硬。
我喘了一口气:“好了,我们之间,已没有甚么可以说下去了。再见!”
我转身向外便走,平东上校也道:“再见,希望你多多保重。”
我狠狠地道:“我知道怎样照顾自己的!”
平东道:“你真要小心才好,‘灵魂’虽然已得了奥斯,但是事情并不就此过去,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的话,令我陡然一呆。
在这一刹间,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对的,平东上校说得对,“灵魂”虽然得到了奥斯,但即使奥斯完全听从“灵魂”,事情也并不就此可以了结。
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
我甚至推测到了A区主席,那个举世都在注意他一举一动的大独裁者,已必须施行一项罕见的手术才能活下去!
而且,我还推测到,这项罕见的手术,可能是人体最重要器官的移植。
我可以更接近事实他说:这种移植,是人头的转换!
这样大的秘密,我知道,这就表示我随时徘徊在鬼门关的边缘!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绝没有退却的余地!
然而,我又应该怎样呢?难道我接受上校的任命,到A区去冒险?
当然我不能,我只不过在门口略停了一停,大约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便发出了“哼”地一声,继续向前走去。
我召了一辆街车,司机问:“去哪里?”
我心恍惚,又十分气恼,竟大声道:“回家!”
司机大约当我是神经病,望了我好一会,才道:“先生,府上在哪里?”
我呆了一呆,才笑了起来:“对不起,我正在想别的事,我要到— ”
我的话还未讲完,车门突然被一个人打开,那人探头进来,向司机道:“对不起,这位先生,不需要搭车。”
那家伙一面说,一面竟然伸手来抓我的手臂,我心中正自憋着怒气,无处可出,那家伙正好是自讨苦吃,我扬起拳头,就待击了下去。
可是,当我的拳头疾挥而出,离那人的下颏,只有半寸的时候,拳头突然煞住了。
那人是我的好朋友巴图!
他是一个大国的异种情报处理专家,和我有深厚的交情。
拳头没有击中巴图,必然的结果,是我被巴图拉出了车厢!
而我一出车厢,“呼”地一声,那辆车便急急驶走,我想那位的士司机一定在庆幸能够摆脱了我这个“神经病”!
一出了车厢,我用力拍着他的肩头,他也用力拍着我。
我笑着:“你来得正好,我有麻烦。”
他也笑着:“我想,我的出现,和你的烦恼,大约有关连,我收到了一项异种情报,冒险驾着还未曾正式使用的超音速喷射机赶来和你相会。”
“哦,你收到的异种情报是甚么?”
“说出来吓你一跳。”
“你放心,只管说好了,我不至于那么胆小。”
“情报说,A区主席快死了,除非替他进行一项换头手术。”
我大吃了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的天,这是最秘密的情报,而他,竟然在一条马路上(虽然说这条马路不是很热闹),用这么大的声音,叫了起来。
看了我的情形,他竟然哈哈大笑:“看,你果然吓了一跳!”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余悸未定,是以声音听来十分异样:“你疯了,这样的事,能随便乱说么!”
巴图却开心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卫,你太紧张了,在大街上可以说的话,即使被人听到,也绝不会被人怀疑那是真正的秘密!”
我不得不承认巴图的话是对的,但是我仍然道:“还是别乱说的好。”
巴图拍着我的肩:“我要和一个人接头,你可愿一起去见他?”
我问道:“平东上校?”
“是的,我必须先让他知道我来了。”
“不必了,我不想再去见他,因为我才从他那里出来。”我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
“那么,你到我的酒店中去等我,金像酒店,七○七室,我随即就来!”
巴图一面说,一面将钥匙抛了给我。
我本来急于回家去,可是巴图来了,而且他的来到,又和这件事有关,我自然不得不改变计划。
接过了钥匙,巴图连跳带奔,走了开去,他永远那么精力充沛。
我截了一辆街车,到金像酒店,七○七室是一间极其豪华的大套房,我坐在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然后打电话回家,向白素说明我必须迟归的原因,因为巴图来了,我们有事情要商议。
我坐了只有二十分钟,便有人敲门,同时也听到了巴图的声音。
门一打开,巴图像一阵旋风也似地卷了进来:“太好了,卫,太好了。”
我瞪着他:“甚么太好了?”
“能够和你一齐工作,不好么?”
“巴图,”我正色地道:“我和你是朋友,但是我不会和你一起工作。”
巴图像是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他略带委屈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你不是说过,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事,千万不可忘了你,要和你一齐去探索?”
我叹了一口气:“是的,我说过。可是如今这件事,没有甚么奇怪,只不过是一个独裁者,想尽方法要活下去。”
巴图大声道:“是的,可是他想用甚么方法活下去,你知道吗?”
我大声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你所得的情报,全是由我供给的。”
“有一点你不知道。”
“甚么事?”我有点挑战似地问。
“这位大独裁者正在倾全力发展核子武器— ”
我不等他讲完,便道:“算了,这算甚么特别的情报?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你听我讲下去,好不好?他派他最亲信的将军,去主理核子武器发展,而他的最后一次公开出现的地点,根据人造卫星侦察的结果,正是他们核子基地的附近。”
我不屑道:“那又有甚么稀奇,他去巡视核子基地,十分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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