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道:“是的,他在那地点,一年总得出现好几次,但这一次有多少例外。”
“甚么例外?”
“往常,他在视察核子基地之后,回到京城,他的部属,照例在机场上有盛大的欢迎场面,但是这最后一次,他似乎根本未曾回到京城去!”
“是的,他自那次出现之后,到如今已足有四个月未曾露面,你们的情报人员,甚么情报也得不到,只好乱猜!”
巴图摇着头:“别将我们看得太低能,我们有情报,但不能确定,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对于整件事情,也可以有一个梗概了。”
“讲讲看。”
“A区附近的那个辐射尘测量站,测得辐射尘增加,这个现象,应该是一次极小型核子武器爆炸的结果,情报人员曾推测那可能是一种极新型的核子枪。”巴图来回地踱着:“自这件事之后,到如今,是四个月。这个时间,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我没有出声,巴图继续说下去:“在这四个月中,那个核子基地的一切活动,全都停止,而主席却下落不明,上个月,我们故意要换大使,想趁呈递国书的机会,逼他出现,可是结果,由副主席代替!”
“那么,你拼凑的结果是— ”
“我的结论是,测量站记录得辐射尘微量地增加,并不是甚么核武器的试验,而是那个核子基地中,出了意外。”
他顿了一顿,续道:“意外可能是人为的,更可能是A区地下志士的杰作,总之。在这次意外中,这个大独裁者,受了伤!”
“哼,如果是核武器自动爆炸甚么的,这个主席又不是真神,早就死了。”
“当然他没有死,但是我有理由相信,他身子一定受了灼伤,我刚才提到四个月这个时间因素十分重要,它的重要处,就是一般辐射灼伤的人,总还可以多延留四个月左右的命!”
听到这里,我不禁耸然动容。
我站了起来:“那么,你的结论是— ”
他接过了口去:“我的结论是:四个月前,这位大独裁者,在巡视核子基地时,因为还不可知的意外,受了辐射线的灼伤。当时,受灼伤的部分极少,绝不致命,他自然立即受到了最好的照顾,但是那没有用,受辐射灼伤的地方,渐渐蔓延开来,到如今,我相信除了头部之外,他的身体,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这四个月中,他当然吃足了苦头!”
我耸了耸肩:“好得很,这正是狂人应得的报应。”
巴图道:“他自己是不是不想死,不得而知,但是他的得力部下,一定希望他能活下去的。”
我吸了一口气:“于是他们想到了奥斯教授!”
“是的。”
“如今,他们已将奥斯教授掳走了!”
“是的,我们必须将他救出来。”
我摇了摇头:“是你,不是我们。”
巴图叹了一声:“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奥斯是你的朋友,你怎能见死不救?这件事,奥斯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他都绝不能活着离开!”
我听了之后,默然不语。
我之所以默然不语,是因为我知道巴图的话是对的,不论在甚么情形下,奥斯都有死无生!
但是,我又能做些甚么呢?
我呆了半晌,仍然摇了摇头。
巴图又叹了一声:“任何困难的事,我都喜欢一个人做,但这件事,卫,需要你帮助,我们要去挽救一个杰出科学家的生命,这个科学家,有可能使人类医学史完全改变面貌!”
我叹了一声:“我并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但是我不妨听一下你的计划如何。”
巴图道:“计划很巧妙,我们以高级外交人员的身份进入A区,就算失败,至多被驱逐出境。”
我听了之后,皱了皱眉,巴图以为我是怕死,这使我很不高兴,但是我却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他又道:“当然,我们首先要查明,奥斯教授是不是决定帮他们忙——你要我说出详细的计划,老实说,根本没有。只能见机行事,但如果你肯,立时便可成行。”
我惊讶地问道:“这是甚么话?”巴图道:“现在的办事效率之快,令人惊叹,我在动身飞来之前,使用无线电话通知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准备两份外交人员的身份证明,现在,持有你我两人外交身份证明的人,已在机场相候。”
我不出声,只是慢慢地转过身去。巴图续道:“卫,你如果不答应和我一起去,那我自己去了,我知道,我们至多只有三天的时间,每一秒钟,都是宝贵。”
我实在不想去,但是,我又实在难以拒绝,因为巴图是我好朋友,我无法眼看他去冒险,而不加以援手。
而且,奥斯教授的安危,我也一样关心。
当时,我僵立在门口,大约过了半分钟,我向背后伸出手去,我伸出的手,立时被巴图握住。
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七小时之后,超音速喷射机,在A区的一个大城市的机场上降落。
这七小时的飞行,我们的生命,每一秒钟都在危险之中,因为这一型的飞机,还在试验阶段,它的速度特别快,我们居然奇迹也似地飞行终于安全降落,当我们步出飞机时,看到机场上,军警林立,虽然我们都持有正式外交人员的文件,但是看到了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一个中校带着几个士兵,向我们走来,他板着脸孔,冷冷地打量了我们一眼:“就是两个外交人员?”
巴图道:“是的,我们使馆中的人会来接我们,我想,你不至于要对我们进行检查吧?”
“当然不,”那中校仍是板着脸:“而且,也不会有人来接你们,你们的飞机在一小时之前,进入我国国境时,外交部已宣布你们为不受欢迎的人物,你们必须立即离去。”
“甚么?”巴图高叫了起来:“这不合外交惯例,我要与我们使馆的人接触,我们当然要抗议,贵国这样做法,是——”
可是那位中校,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外交惯例?像你们这样,怀有特殊目的,就合乎外交惯例?”
巴图呆了一呆,那中校道:“我们已替你准备好了飞机,请跟我来。”
巴图忙道:“不,我们要回去的话,当然搭我们自己的飞机离去。”
“不,你们的飞机,在一入国境时,空军部队已下令扣留了。”
巴图气得脸色大变,那飞机正在试验中,是一项重大的军事秘密,因为这类战斗机,不但速度极高,而且可以携带多种核子导弹,若是被对方扣留,那当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巴图尖叫了起来:“你简直是流氓!”
那中校厉声道:“侮辱军官,是要付出代价的!”
巴图还想再骂,但是我却拉了拉他的手臂:“巴图,我们走吧!”
巴图苦笑道:“可是那飞机——”
我摊了摊手:“你有甚么办法?你看到了没有,机场上足有一团士兵,而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想要怎样反抗?”
“我不能失去那飞机!”巴图高叫着。
突然之间,他左手向下一抛,轰地一声响,一大团烟雾,立时冒了起来。
我绝不赞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出手,可是巴图这家伙却已然先出手了。
他既然出手了,我怎可以袖手旁观?
就在那一大团烟雾突然冒起之际,我身子也向前疾扑而出,一拳击在那中校的胸口。
那中校的身子,向后倒去,我一再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的手臂,扭了过来,那时候,我们全在浓烟中,谁也看不到谁。
一同被困在浓烟中的,还有几名士兵,那几个士兵的手中,全有武器,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也不知所措。
我拉着那中校,认定了飞机的方向,疾奔出去,好在我们离飞机并不远,我一冲出了烟雾,便奔到了飞机的边上,紧接着,巴图也从烟雾中出来,靠着那中校的掩护,并没有人向我们开枪。
巴图首先跳进了机舱,他一面伸手来拉我,一面已使飞机引擎发动,我一脚将中校踢出,身子一耸,上了飞机。
飞机立时在跑道上向前冲去!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们可以逃得出去,那才是奇事了。
机关枪声,立时从四方八面,集中向飞机传了过来,飞机猛地一震,左翼已着火,巴图用力按下一个红色的圆掣。
我和他两人,被一股极强的力量,弹出了机舱:呈抛物线弹出,大约弹高了一百公尺左右,当我们身在半空之际,倒可以看清机场的形势。
在我们四周围的士兵,至少有三百人,飞机已然全被烈火吞噬,立即就会发生爆炸。
我们身在半空,那是最好的靶子,但兵士显然未曾奉命,是以没有发枪。
巴图的手臂,突然振了一振,“呼”地一声响,一只气垫迅速地自动充气,而他将那只气垫,向我抛来!
我和他两人,隔得本来就极近,气垫向我一抛,我一伸手便抓住,而他的手,也未曾离开那气垫,我们两人一齐跌下,跌在那只气垫之上。
巴图在还未曾落地之际,便叫道:“快滚出去!”
我们松开了那只救命气垫,身子向旁,疾滚了开去,滚开了十来码之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浓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高达数百公尺,那架飞机,已经爆炸了。
包围在我们四周围的士兵,因为飞机的爆炸,而乱成了一片,细小、灼热的金属片,四下飞射着,这种混乱,给以我们机会,使我们可以向机场的草地冲过去。
可是几乎立即地,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整排的军队,而在我们的左、右和后面,军队也一齐掩了过来。
那个中校满面怒容地奔到了我们的面前:“你们被捕了!”
巴图道:“我们是外交人员。”
中校厉声重复着:“你们被捕了!”
巴图道:“好,我们被捕了,但是请问— ”
他讲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请问,未能完成截留飞机的任务,你将在甚么时候被捕?你又有几分不被枪决的机会?”
巴图那一句话,比甚么都厉害,那位中校的面色,变得和水泥跑道差不多。
我笑了一下:“你何必代他担心,或许在军法处中,有他的亲戚,那么他就可以不至于被枪毙,只做二十年苦工甚么的。”
中校的面色更难看,巴图沉声道:“中校,你只有一个机会:你不是说替我们预备了一架飞机么?你和我们一齐上那架飞机,我们带你离开,到了外国,你可以凭撰写回忆录的版税而生活得很好,我猜你不是属于正规军队,而是特工部队的军官,是不是?”
那中校无助似地向不远处的一架小飞机望了一眼,巴图道:“你可以押着我们前去的。”
中校道:“你……竟引诱我叛国?”
巴图耸了耸肩:“或许你更喜欢二十年的苦工监,我们当然不便勉强。”
中校大喝一声:“走!到那架飞机去,我会押你们去见最高首长!”我心中大喜,巴图也是,想不到我们在绝处,又有了生机,我们在中校的“指押”下,向那架飞机走去,围在我门面前的士兵,一齐让路。
然而,我们却未能走到那架飞机的近前,四辆吉普车便已疾驶而至。
先从吉普车中,跳下了十来位手持一种十分异特武器的军官,然后,一位将军下车。
那下车的是一个身材十分魁伟高大的少将。中校一见了他,就像是已经看到了屠刀的羔羊一样,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当然,我和巴图两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甚么地方去,那少将向我们望了一眼,然后直来到中校的面前,一挥手,和他同来的几个军官,已将中校围了起来。
那少将冷冷地道:“你被捕了!”
他走向前去,粗暴地将中校肩上的肩章拉下来,又将中校的军帽摘下,几个军官,立时推着那可怜的中校走了。
我心中之所以感到这位中校可怜,是因为我们离那架飞机已然极近,如果那四辆吉普车迟五分钟来的话,我们早已飞到空中去了!
当然,不但是那中校倒霉,连我们也倒了霉,中校被带走之后,少将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不能不佩服巴图,因为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之下,他竟仍是一样地若无其事:“将军阁下,我想贵国对我们两人的身份,一定有些误会。”
少将得意地笑了起来:“一点也不,特务先生。”
他一面说,一面用戴着手套的手,几乎直指到我们的鼻尖上来:“尤其是这位先生,我们国家安全部部长,早已提醒过我们了!”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口中的“国家安全部部长”,就是“灵魂”!
我忙道:“他……料定我要来?”
“是的,他下令全国,注意你的踪迹,想不到你竟这样堂而皇之地冒认外交人员!”
我强辩道:“不是冒认,我是正式的外交人员,有真正的证件!”
“不论你有甚么证件,你们两人都必须遭受扣押,如果你们是真正的外交人员,那你们的国家,一定会替你们交涉!”
将军傲然地回答着,我向巴图望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巴图也只好望着我苦笑了一下。
在两名军官的监视下,我们上了一辆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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