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原则,也没有规则,只有灵感,只有想法,只有实践,只有自己的艺术世界,只有背向观众的理解力却又面向观众的感情体验。——电影诗人侯孝贤
侯孝贤的影片一致以“台湾”为题材,突出本土城市、乡村农业和工业文明之间的对比冲突。他深受沈从文小说的影响,追求客观、俯视、自然的角度看问题,也爱读张爱玲的《海上花》、贾平凹的小说以及《红楼梦》。丰富的阅读经历也成为了他拍出优秀作品的一大原因之一。他本人曾说:“每个导演都有一个家庭背景,在成熟以后,用文字或者用电影的形式呈现出来,但都不会脱离自己的这个背景……生命中许多吉光片羽,无从名之,难以归类,也构成不了什么重要意义,但就是在我心中萦绕不去。” 《童年往事》,《风柜来的人》和《恋恋风尘》被誉为侯孝贤“成人仪式三部曲”。作为台湾电影界的领袖人物之一,侯孝贤的作品“好像桃花林尽之外的世态百象,既熟悉又陌生,既邻近又遥远。 在20世纪50年代,由于台湾当局政策导向,“反g”成为台湾本土影片的重头戏。60年代,台湾的“健康写实电影”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书写了本土经验,并致力于追求写实主义美学,但为了符合台湾当局对“健康”的要求,写实主义美学是片面化的、不彻底的、不完整的,只能重点反映现实中真、善、美的一面,追求歌功颂德,回避社会生活中深层次的矛盾和弊端。70年代,台湾被取消了在联合国的席位,日本等国家相继与台湾断绝外交关系,台湾社会弥漫着逃避主义的情绪。当时功夫片和琼瑶式的爱情文艺片类型的电影占据绝大多数,其中大多数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侠客和情圣,这些影片所表现的生活景观与台湾民众的真实生活体验相距甚远。 与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这些台湾电影大相径庭的是,《童年往事》以高度写实的美学精神和艺术手法,回顾和记录了侯孝贤本人的成长经验。影片于1985年上映,此时正值台湾80年代“新电影运动”,作为其中的两位主将,侯孝贤和杨德昌导演追求传统与现代的融合。杨德昌倾向于现代,“剖析现代人的精神空虚和情感悲剧”;而侯孝贤“执着追忆台湾社会在现代化之前的美好岁月,以诗化的风格展现田园牧歌式的自然景观,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侯孝贤镜头下的台湾是展现家国情怀的缩影。在《童年往事》中,侯孝贤没有美化自己,忠实叙述了斗殴滋事、打弹珠、偷弹珠和母亲的钱、被学校记过察看、与朋友逛妓院等不光彩的行为;他也没有美化社会,更没为台湾当局歌功颂德。简言之,与此前那些逃避现实的台湾电影相比,他采取的艺术立场或许可以概括为:直面真实的自我,正视客观的历史。 他有意识地在个体关于成长的经验里融入了族群对于历史的记忆,系统记录了gmd战败逃到台湾、1958年“823”炮战、1961年jjs部队反g大陆失败、1965年当局所谓“副总统”陈诚病逝等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从而使该片“超越了单纯追忆个体成长经验的范畴,进入了记录和反思群体对于历史的记忆这一更加广阔、复杂而重要的领域。” 主角阿孝从小不懂大人们的哀愁,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能当大官,他却整日在外面打架滋事、打弹珠、捡铁丝找木匠换陀螺,偷弹珠和母亲的钱,被发现了挨一顿打。 祖母是最疼爱阿孝的,饭点到街上一遍遍地叫阿孝吃饭。祖母始终想着要回大陆拜一拜祖先,叠银钱死后用,常常拎着小包到处走准备“回大陆”,又被人发现带回家中。 阿孝的姐姐服从母亲安排念了师范,之后阿孝考上凤山中学,她想起了自己考上台北女一中却没有读,悲从中来。 台湾北部气候潮湿,阿孝的父亲得了气喘,为了照顾父亲身体,在阿孝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全家从新竹搬到了高雄凤山,这也正是导演侯孝贤的定居地。阿孝的堂哥当兵死在金门炮战中,父亲听到广播讲金门炮战时会皱眉头,半夜听到飞机轰鸣声便无法入睡,本想住两三年回大陆,为此连家具都是竹子做的,最终却葬于台湾。 电影结构比较清晰。以三位长者相继离世为线索为线索,主角阿孝的成长历程可分为三个部分。 一天夜里停电,阿孝的父亲被痰咳住去世,一家人哭成一团。母亲不停喊着他的名字,懵懂的阿孝第一次直击生离死别。这是第一个重大变故和转折点。 阿孝到了懵懂的年纪,喜欢上了学校的同学吴淑梅,放学骑自行车跟着她。而与他肆意生长的青春相比,是母亲日渐凋零的生命。阿孝的母亲发现舌头上有肉芽,大姐带母亲去台北治疗,家中只剩祖母,没人管阿孝。他出去打架,提着武士刀半夜出去,险些被警察抓住,一向混沌度日的阿孝思考起了未来的问题。与此同时,阿孝母亲已经得了喉癌,听医生说要割舌头不能说话,放弃治疗。在阿孝母亲的葬礼上,只有阿孝哭得特别凶。这是第二个转折点。 阿孝再也没有打架,他放弃了军校保送,参加大专联考,静下心认真读书,最后没有考上大学,吴淑梅搬去高雄,两人就此渐行渐远。阿孝的祖母去世是在时隔一年后,才被人发现的,身下的席子有溃烂的痕迹,一排蚂蚁爬过祖母的手,祖母不知道死去多久了,收尸人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是第三个转折点。 影片在这样一种悲伤的氛围中,缓缓落下帷幕。 生活是侯孝贤电影拍摄的灵感与素材,他不苛求做过多的升华,同样触动观众内心。《童年往事》自传体风格强烈,是个人传记与社会纪实相结合的典范,反映了老中青三代人迁居台湾生活后的琐碎往事,祖母一代的思乡之情,父母一代背负压力而充满绝望,年轻一代对历史采取全新的态度。透过一个家庭三代成员的变化,电影未流于感伤,另辟蹊径,选择更为超然达观的态度、宽广的视野来看待家庭、社会的变迁,体现对于生命和世界更为冷静和恬淡的关照,这或许也是侯孝贤对生活和当时社会环境态度的真实写照。 “电影应该同日记一样属于个人和自传性质的。年轻的电影创作者将以第一人称来表现自己,和向我们叙述他们所经历的事。”法国新浪潮电影人特吕弗说。 从这个角度来看,侯孝贤对其成长岁月的追忆和反思是“个人和自传性质的”,然而并不仅仅局限和停留在记录个体的成长经验这一美学层面上,这种“自传”也被放大至整个社会氛围大背景,融入了广阔的历史潮流之中。 “侯氏电影”的重要风格是长镜头、空镜头和固定机位。 长镜头具有时空上的连续性,使人更能感受到情节的真实性,它并一定像大家想象中的固定停滞,也可以分为景深和运动长镜头。这样的镜头表现往往不是单一的,而配有画外音,如读出画面人物写信的内容或者这样交代人物经历和小故事的旁白。简单的镜头内容在生动的画外音的拖曳下不显单调,也不显冗长,而是外化出一种含蓄内敛的风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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