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阿基·考里斯马基(以下简称阿基)是当代芬兰最著名的电影导演。自1980年代初登影坛至今,他的作品体现出一以贯之的鲜明作者性。钟情于底层小人物的故事,低密度但深具幽默感的对白,低调子打光、舞台剧式布景等场面调度因素,以及对乐队演出场景的偏好——其影片将引人入胜的内容与强烈的形式风格高度统一,得到了全世界电影人的赞誉,也收获了无数影迷的热爱。
已有不少研究者指出,阿基的作者性不仅体现在主题、故事内核与形式风格的相似性和承续性,更埋伏在其作品所蕴藏着的贯穿性的多方面文化内涵之中,譬如对芬兰乃至整个西方历史文化的审视,对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经济问题的反思,对现当代哲学思潮和艺术潮流的解构和挪用,等等。而最易引发观众共鸣的,大概莫过于他在创作中一直秉持的人道主义立场。 男主角“M”(《没有过去的男人》剧照)于2002年上映的《没有过去的男人》被认为是阿基的集大成之作,斩获了当年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并提名次年美国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项。要研究阿基作品的文化内涵,该片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样本。本文将主要从剧作文本入手,透视和探析该片所蕴含的人道主义精神。 正文一,小人物的故事:视角的人道主义《没有过去的男人》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不具名的男人(片尾字幕中称之为“M”)于深夜时分乘坐火车抵达芬兰首都赫尔辛基。当他在火车站旁边的公园小憩时,遭到一伙歹徒的无故袭击。他几乎丢掉了性命,却奇迹般地“死”而复生。然而,M从此失去了关于自己身份和过往经历的全部记忆,他流落到赫尔辛基一处港口边的集装箱村落,那里聚集着许多流浪汉、失业者和社会底层民众。尽管官方机构都对他相当冷漠和怀疑,但在一个又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救助下,M在废弃集装箱中安了家,找到了工作,发展着摇滚乐队经理人的副业,并且和伊尔玛——一位在民间福利救济社工作的女子坠入了爱河。正当一切逐渐向好之际,M阴差阳错地卷入一宗抢劫案件,调查此案的警察找到了他原本的妻子。M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获知了自己的身份、了解了自己的前史。他最终还是决定与过去告别。他返回赫尔辛基,同伊尔玛开始新的生活。 M和伊尔玛(《没有过去的男人》剧照)作为一种人文思想的人道主义,源自14-16世纪盛行于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尽管经过不断的发展,这一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已显著泛化,但其最本质的特征仍未改变:它强调人的价值,特别是关心最基本的人的生命和生存状况;它维护人之为人的尊严和权利,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彼此尊重和关怀。 可以说,在《没有过去的男人》的多重文化图谱中,人道主义乃是一种基调和底色。这首先应归因于影片所选取的独特视角。 阿基的电影历来聚焦于小人物,尤其是社会地位较低、生活困顿暗淡的群体。本片亦不例外——M本是一位来自小城镇的电焊工,在被袭击后丧失了财物和记忆,成为了赫尔辛基许多无业流浪者中的一员;在他后来寄居的集装箱村落里,更遍地是承受着贫苦、不幸和沉沦的边缘人:煤场守夜人一家,垃圾箱住客,乞丐,残疾者,甚至包括那个貌似作威作福的警卫安蒂拉。M的女友伊尔玛虽是福利救济社职员,但条件简陋的单身宿舍、朴素得近乎寒酸的衣着打扮,也无疑道出她的清贫和失意。而银行抢劫案则借由“替破产工厂主向工人们发还薪资”的桥段,通过M的所见所感,在益发广阔的的社会层面上,准全景式地展现了芬兰底层民众的现实苦难。 《没有过去的男人》为观众描绘的,正是这样一幅底层人的群像。在社会权力结构中,他们总是经受着遗忘、轻蔑、曲解和侮辱,同时又极端缺乏被看见或被听见的机会与渠道。至于所谓的主流电影,无论是作为产业还是作为文化场域,都普遍受制于商品及货币拜物教的统摄,此类群体则由于不被作为目标消费者和话语参与者,往往要么索性不“在场”,要么便是被草率刻画的“边角料“角色。 而讽刺与不合理之处即在于,即便如芬兰这样高度发达的国家,这样的人群也占到相当的比例。他们不应被忽视和薄待,他们应当被归还社会文化语境中本应属于他们的更主动的姿态,而不是日复一日陷于失语的境地。影视作品对于他们的表现,不应是一种完成任务或点到即止式的馈赠和点缀,而应当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主体,以艺术的真实描摹他们物质上的和精神上的境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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