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不止一次提到对于“孝顺”的概念的看法。总体来看,他是希望摒弃单纯的“孝顺”观念的。原因在于,“孝顺”的传统中,内含了向权威、传统、父辈无条件服从的观念。这种观念对于中国社会与中国人的影响,在李安看来,是利大于弊的。 我们可以看到,影片中的父亲,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父亲,但骨子里仍然沿袭了几千年中国传统的父亲意识与父权观念。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家庭的结构中,成员之间的相互妥协的深层机理背后的原因何在。他只知道,在自己的意识中,为了维持一个家庭的表面稳定与和谐,是需要将自己和他人置于一定的“谎言”结构中的:不去戳破一些不言自明的东西,这是他几十年人生道路的经验总结。这种总结来自于某种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潜意识,再传到更为年轻的子辈们。 这种意识,成为整部影片,看似荒诞,但却饱含真情实感的重要原因所在。人们在世间行着自己也不清楚命运本质的事,但过程中是付出了真正的投入和感情的。就像母亲和威威所说的那样:我们对你的感情是真的。这种叙事的语调,其实内含了李安对于中国传统与古老文化非常矛盾和辩证的认识。他想通过激烈的戏剧矛盾,去撕扯开传统中国社会中冰山下的那一面,但却又认识到,这是一种连根带皮的文化植入,在扯开的过程中,对于聚众的人物与角色而言,却又充满着实打实的痛苦。戏剧的冲突必须在本质的批判和表面的妥协中做好温良的、中国式的平衡。在片尾,父亲举手投降的一幕,这种平衡达到了全片的顶峰。这是来自于李安学院派的传统:对于戏剧冲突节制的把握,以及一种对于文化传统的悲天悯人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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