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整的几乎等间隔排列的长方形脚踏石格外区分出明显纵深的直道的左手边,密生的粗竹干为雨打得乌黑发亮,右边则可以看到为草覆盖的平缓的山冈,从那坡面上长发和服褶裙身姿的两位年轻女性,合打着一把蛇眼伞有点困难地下来。谁都想暂时沉浸在与黑白色的宽屏画面相称的纵向构图所带来的爽快感中,但画面突然间传继给了有扇面朝宽阔庭院的木门的一堵长长的带顶格子栅栏,可以听到因为是阵雨在这儿避雨吧的两人间的对话。这里恰好是有着“恶太郎”之称的神户出身的不良少年寄宿的庭院,于是身穿中学黑色制服的作品同名人物的演员山内贤从客堂间向<观众>无法看到的户外打了声招呼,说要不进屋歇会儿如何。
饰演身着褶裙的两位女性的是和泉雅子与田代绿。用笑颜回应男子声音的芳江一角的演员田代绿把亲切的视线投向庭院内部,而饰演女主角惠美子的和泉雅子则羞怯地低下了头,婉转地拒绝了男子的邀请。这在铃木清顺导演可谓不为人知的代表作《恶太郎》(一九六三)中也是分外令人心潮澎湃的一景。在各各惊异的作品《野兽之青春》(一九六三)与《关东无宿》(一九六三)之前和之后拍摄的这部作品,并不劣于这两作,说不定比起来是更该令人真心惊诧的作品,我希望通过讲述这一场面的无尽魅力来或多或少辨明一些。 在与流放孤岛一般的这一但马的地方都市丰冈——据说离城之崎温泉搭列车也要四、五十分钟——开始生活的以文人为目标的“恶太郎”,于抵达这片土地之日的万里晴空下就已经与打着遮阳伞的二位相遇过了,谁都能隐约察觉到他即刻便受到了惠美子的吸引。因平素举止不端而从神户的中学退校的这位年轻人,梦想着去到东京做文学,却为高峰三枝子饰演的美貌的权威主义的母亲骗去,托付到了这片土地的中学校长家。 从先前的插曲可以得知,惠美子的父亲是医生,而一直陪伴在一旁的芳江她的母亲是旅馆的老板娘。此外,惠美子还悄悄买去了北欧的巨匠斯特林堡的作品《红房间》,此事由书店老板与“恶太郎”间的对话得以明确。所以,谁都确信,这样的文学少女不会在此避开以文人为目标的“恶太郎”的视线也不会就此与之分别。事实上,“恶太郎”撑起大洋伞横穿过湿漉漉的庭院,去到栅门迎接二人的模样,<紧接着>以一个适切之至的远景镜头摄入。与之几近擦身而过,道谢的同时打着蛇眼伞走向寄宿的客堂间的芳江从一个相当的距离为<摄像机>所注视,<紧接着,>这次是一个相反方向拍摄的远景镜头抓住了她在檐廊上折伞,准备脱下湿鞋的身姿。从和服配鞋的打扮适合女学生这一服装理解上,谁都能领会这是从明治末期到大正年间发生的事。 如此一来,在格子栅栏的木门旁暧昧地站着,合上湿濡的洋伞的未来文人与本地居住的文学少女,在络绎不绝的雨珠滴落的细长的檐下,第一次正面相对。恐怕,这一寄宿的客堂间与有扇木门的长格子栅栏,是铃木清顺与初次合作的美术导演木村威夫凝注最大的奢侈在舞台上搭建的布景,在这卓越的装置中,解释着自己是从书店老板那儿听来的、栅门之扉的这一侧站着的“恶太郎”,同时问着她对《红房间》的感想。仍然伫立在门扉彼端的和泉雅子措手不及的无言表情实在精彩,而暂且沉默相对的两人“斯特林堡……”又同时脱口,不意间笨拙地相互微笑。稍稍隔开距离将这一幕收入画面的摄像机,通过打上间接照明使山内贤的脸白皙而轮廓分明,仰视般投去视线的和泉雅子的表情则依稀沉潜入阴翳之中。 当时的导演的话谁都能展现出来的吧围绕男女的这种照明的微妙对比,摄影师是峰重义所以也理所当然,话这么说就到此为止了,但在这里发挥出了令人禁不住屏息凝神的美妙效果。而且,一个人坐进“恶太郎”寄宿的客堂间的芳江,像是拾起了本《红房间》似的书物,一边时不时向就这样呆在栅门边的二人搭话,又闲着没事取了茶筅点沏粉茶的模样以远景镜头插入的导演的演出风格简直登堂入室,可谓几近完璧。没错,铃木清顺到底是在松竹大船度过了助理导演时期,是与之相称的可谓几近完璧地擅长古典式的旧风演出手腕的电影作家。这种完璧不必说,与世人常称之为“清顺美学”的东西毫无关系。 不过,虽说是古典式的旧风,摄入在这里相对的二人的摄像机,尽管是横长的宽屏画面所以也理所当然,没有依赖于机械的构图=逆构图的交叉镜头,用了将二人同时收入构图的适切镜头的连锁形式拍摄,就此而言,在这里的清顺演出可谓是极度现代性的摩登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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