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到这一年的六月,太阳里不再有泥黄的汤流溢。马车从几百年前留下的那
条古驿道上过,能把在路面上积起的那一厚层浮土扬起七八丈高。最耐旱的沙枣树
也开始卷叶。打轱辘转的水车不再打轱辘。水车板晒裂发白,以至要像洋蜡似的被
烤化。
那一天,阿拌河两岸的人都冲着零七连去了,好像约好了似的。这些天,肖天
放一直在监视着张满全和他的人。他原先获悉的“情报”说,张满全要到后天才会
有所动作。没想这小子鬼,突然提前。等肖天放得知后召集人去追赶,张满全和他
的人,发动了十三辆卡车,已走了两个小时。等肖天放的人赶到,那十三辆卡车上
的人已团团围住了武器大库,砸开了大库的铁门,正往卡车上搬家伙。张满全还有
一招更毒更鬼一一他让他这十三辆卡车全打着肖天放和哈捷拉吉里镇“红色兵团”
的旗号。张满全蒙过了零七连的哨兵。认出他们不是哈捷拉吉里镇的人的,恰是肖
大来。但为时已晚。他们把车直开到大库门前,一跳下车就分出两百人来对付警卫
排——每五个人去围住一个战士,把他们全都分隔开来。一手拿着红宝书,一手拿
着土制武器,高喊“人民军队爱人民”,“枪口要对外,胳膊肘朝里拐”、“军民
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在这种鼻子尖对着鼻子尖的情况下,警卫战士无
法开枪,也不忍心开枪。
那天,老连长不在连里。肖大来有意支开了老连长。自从父亲来谈过以后,肖
大来似乎已意识到,一场大的劫难在所难免。这个聪明的年轻人能同时看七八本十
来本别人看不懂的书,但他却怎么也闹不懂,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一定要闹到这样剑
拔弩张的地步。为了让自己和对方都活着,并且活得更好,有什么谈不通的?为什
么一定要强迫?为什么只能让一派的人活得好?他往后退。他想去调更多的战士来
劝阻张满全的人。他让连里的另一位干部赶紧向宋振和报告。希望团里派人增援—
—不是枪击,而是赤手空拳来阻拦这些试图把武器大库搬走的人。他大声对从哈捷
拉吉里镇赶来的人喊道:“你们就别往上涌了。你们别插手了。往后退。”但没人
听他的。从哈捷拉吉里镇赶来的正是那几百名老“力巴团”的人。他们在肖家那老
板房里被憋屈得太久了。他们已经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这么奔跑喊叫了。已经有很
长很长的时间没有人敢于或愿意向他们委以如此重任。他们已经有太长太长的时间
没在这样一种人际争斗的舞台上出现过了。他们感激肖天放。并不在意今天究竟要
他们保什么、打什么。保什么都行,打什么都行,只要允许他们去保去打,就高兴。
他们没向大库冲。他们似乎得知内情,知道大库里的武器已经分解保管。重要的精
小的零部件,如枪栓、撞针之类的,已从枪上卸下,埋在另外一些更隐秘的地方。
张满全他们冲进大库能扛走的,充其量也只是一些铁“烧火棍”。他们知道另有一
些值勤用的轻重武器,完整地保存在战士家里。主要是班排长和党团员的家里。它
们是准备上级下达紧急出动令时使用的。弹药和枪支都在一块堆存放着。肖天放手
里有一份零七连全体班排长和党团员的名单。有一份手绘的地图,标明这些班排长
党团员家的位置。肖天放没下车。留守在领头那辆车的驾驶室里。“力巴团”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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