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间,广电总局就古装剧创制多次出台规定,要求提升古装剧品质、减少粗制滥造古装剧充斥荧屏。2018年的“最严限古令”更是让古装剧市场境况跌至最低谷。然“限古”并非“禁古”,如何“古”而不俗、“古”而新颖、“古”出诚意?我们在一批近年力作中感受到了创作者的志气与诚意:盛唐气象在《长安十二时辰》(2019年)、《风起洛阳》(2021年)中大放异彩,北宋风骨在讲述宋仁宗一生的《清平乐》(2020年)中力透荧屏,《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2018年)、《鹤唳华亭》(2019年)等也都致力于宋朝风韵、古风文化的现代性书写……限古令之后,不少影视创作者将目光从秦汉、明清转投至盛唐、北宋,视野不再囿于宫斗纠葛、权谋纷争,类型不再拘泥于奇情穿越、玄幻奇侠,审美也超越了对服化道的表层追求,一批精良之作极力刷新了古装剧的气象、气势与气场。
《梦华录》正是在此背景下款步走向2022年的荧屏,为古装剧市场再添一股清新之风。该剧部分取材于关汉卿的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同时亦参鉴了宋代孟元老所作的散记文《东京梦华录》,以北宋东京为时空背景,赵盼儿、孙三娘、宋引章三位普通女性构成主角群,重点讲述三人在自立自强、互助互爱中走向经济独立、收获真情挚爱、实现自我成长的故事。从剧作到影像,《梦华录》出色实现了创作者对历史之考和观众对细节之究的双向互动,剧中之器物和剧外之史料、剧中之风貌和剧外之想象内生外发,凝塑出可供品鉴言说的美学特色。 本文以“从境遇到境界”为题,意在一语双关。一为指涉《梦华录》剧中三位女性的人生从境遇走向境界:没有权贵傍身、没有仙幻加持,唯凭自身才情、智慧、品格与情谊联盟挣脱困境、超越自我,实现生命的朗润丰盈;二为言说创作者面对当下古装剧创作境遇仍能静心诚意创作:潜心深耕宋朝风物、精心酿造诗意影像、兼具历史意识与当代旨趣,以期力求抵达至善至美之艺术境界。 一、从境遇到境界:女性的困境与成长 聪慧机敏的赵盼儿、厨艺精湛的孙三娘、精通音律的宋引章、洁身自好的张好好、吃苦耐劳的葛招娣……置身于千年前“世界近代文化之滥觞”的宋朝,观众之所以仍能与剧中女性同悲喜、共超越,正是因为《梦华录》所描绘的女性困境与成长经历较之当代女性题材影视剧虽不尽相同,却不无相通,从而拉近了审美距离,使观众得以充分共情。不同的是,“以宋之名”归因于时代所造,时代造就无常的命运、挑战和机遇;相通的是,“以她之名”源自于精神的力量,一种亘古不息的灵韵、智慧和善良。 (一)以宋之名:既成性的现实境遇伴随商品经济迅猛发展、士大夫阶层崛起、市民文化崇尚个性自由、各类艺术繁荣盛放,宋朝成为一个既有逐商言利之热闹、又有自然淡雅之恬静的时代。正是这样一个跌宕多姿的时代,为剧中女性制造了突出的情感困境、身份困境、商业困境,也为她们境遇之悲喜转折铺设了丰富的现实契机。 爱情和婚姻的冲突作为女性“元困境”之一,也是女性题材影视剧的母题。如果说古代“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观念将女性禁锢、禁足于家庭之中并限制了她们的人生半径,那么在女性社会地位有所提升、女性商业活动相对自由、女性教育权利得到重视、女性婚丧嫁娶亦有选择余地的宋朝,女性的情感与人生境遇以及化解之途则一如《梦华录》所描述,有了更多也更复杂的可能性。全剧伊始,三位女主角均深陷情感困境之中:赵盼儿被贪慕权贵的探花欧阳旭背叛、宋引章被道貌岸然的赌徒周舍耍弄欺骗、孙三娘被移情别恋的丈夫和顽劣厌学的儿子厌弃。然细思其理,情感困境的外衣之下,实则是三位女性均无法逃避的身份困境。 宋引章和赵盼儿的身份困境首因当归于宋代走向成熟与世俗的乐伎制度。上古三代直至明清、近代中国,被贴上奴隶、罪犯、贱民等标签的乐伎群体始终存在,始于北魏的乐籍制度更是让籍中从乐之人备受身份困厄。剧中,宋引章先后被周舍诱骗、对顾千帆爱慕、入沈如琢之瓮,但这些情爱之困说到底仍是出于脱离贱籍心切。赵盼儿亦曾因父之罪没入乐籍,虽脱籍从商却未能摆脱贱籍身份遗留的阴影。不同于宋引章的是,赵盼儿并未因此自视轻贱,转而以自强而立驱逐内心深藏的自卑,并在剧初将摆脱身份阴影的心愿寄望于科举高中的欧阳旭。平民孙三娘的身份困境,一是在女德贞静的传统规训下,她因杀猪、卖茶点被丈夫嫌弃;二是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语境中,她望子成龙心切,企望儿子通过科举入仕提升门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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