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问伯羽:“如何用功?”曰:“且学静坐,痛抑思虑。”曰:“痛抑也不得,只是放退可也。若全闭眼而坐,却有思虑矣。”又言:“也不可全无思虑,无邪思耳。”以下训伯羽。
学者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等,多有事在。然初学且须先打叠去杂思虑,作得基址,方可下手。如起屋须有基址,许多梁柱方有顿处。
观书须宽心平易看,先见得大纲道理了,然后详究节目。公今如人入大屋,方在一重门外,里面更有数重门未入未见,便要说他房里事,如何得!
公大抵容貌语言皆急迫,须打叠了,令心下快活。如一把棼丝,见自棼而未定;才急下手去拏,愈乱。
人须打叠了心下闲思杂虑。如心中纷扰,虽求得道理,也没顿处。须打叠了后,得一件方是一件,两件方是两件。
公看文字子细,却是急性,太忙迫,都乱了。又是硬钻凿求道理,不能平心易气看。且用认得定,用玩味宽看。
问:“读书莫有次序否?余正叔云,不可读,读则蹉过了。”曰:“论语章短者诚不可读,读则易蹉过后章去。若孟子诗书等,非读不可。盖它首尾自相应,全籍读,方见。”问:“伯羽尝觉固易蹉了。专看,则又易入于硬钻之弊,如何?”曰:“是不可钻。书不可进前一步看,只有退看。譬如以眼看物,欲得其大体邪正曲直,须是远看方定,若近看愈狭了,不看见。”“凡人谓以多事废读书,或曰气质不如人者,皆是不责志而已!若有志时,那问他事多?那问他气质不美?”曰:“事多、质不美者,此言虽若未是太过,然即此可见其无志,甘于自暴自弃,过孰大焉!真个做工夫人,便自不说此话。”
蜚卿问:“致知后,须持养,方力行?”曰:“如是,则今日致知,明日持养,后日力行!只持养便是行。正心、诚意岂不是行?但行有远近,治国、平天下则行之远耳。”可学。
蜚卿问:“不知某之主一如何?”曰:“凡人须自知,如己吃饭,岂可问他人饥饱!”又问:“或于无事时,更有思量否?”曰:“无事时只是无事,更思个甚?然人无事时少,有事时多,才思便是有事。”蜚卿曰:“静时多为思虑纷扰。”曰:“此只为不主一,人心皆有此病。不如且将读书程课系缚此心,逐旋行去,到节目处自见功效浅深。大凡理只在人心中,不在外面。只为人役役于不可必之利名,故本原固有者,日加昏蔽,岂不可惜!”道夫。
蜚卿欲类仁说看。曰:“不必录。只识得一处,他处自然如破竹矣。”道夫。
先生谓蜚卿:“看公所疑,是看论语未子细。这读书,是要得义理通,不是要做赶课程模样。若一项未通,且就上思索教通透,方得。初间疑处,只管看来,自会通解。若便写在策上,心下便放却,于心下便无所得。某若有未通解处,自放心不得,朝朝日日,只觉有一事在这里。”贺孙。
蜚卿以书谒先生,有弃科举之说。先生曰:“今之士大夫应举干禄,以为仰事俯育之计,亦不能免。公生事如何?”曰:“粗可伏腊。”曰:“更须自酌量。”道夫。
蜚卿曰:“某欲谋于先生,屏弃科举,望断以一言。”曰:“此事在公自看如何,须是度自家可以仰事俯育。作文字,比之他人有可得之理否,亦须自思之。如人饥饱寒暖,须自知之,他人如何说得!”道夫。
蜚卿云:“某正为心不定,不事科举。”曰:“放得下否?。”曰:“欲放下。”曰:“才说‘欲’字,便不得,须除去‘欲’字。若要理会道理,忙又不得,亦不得懒。”骧。
“看今世学者病痛,皆在志不立。尝见学者不远千里来此讲学,将谓真以此为事。后来观之,往往只要做二三分人,识些道理便是。不是看他不破,不曾以此语之。夫人与天地并立为三,自家当思量,天如此高,地如此厚,自家一个七尺血气之躯,如何会并立为三?只为自家此性元善,同是一处出来。一出一入,若有若亡,元来固有之性不曾见得,则虽其人衣冠,其实与庶物不争多。伊川曰:‘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颜渊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在颜子分明见此物,须要做得。如人在战阵,雷鼓一鸣,不杀贼,则为贼所杀,又安得不向前!又如学者应举觅官,从早起来,念念在此,终被他做得。但移此心向学,何所不至?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至‘三十而立’以上,节节推去。五峰曰:‘为学在立志,立志在居敬’,此言甚佳。夫一阴一阳相对。志才立,则已在阳处立;虽时失脚入阴,然一觉悟,则又在于阳。今之学者皆曰:‘它是尧舜,我是众人,何以为尧舜?’为是言者,曾不如佛家善财童子曰:‘我已发菩提心,行何行而作佛?’渠却办作佛,自家却不办作尧舜。”某因问:“立志固是,然志何以立?”曰:“自端本立。以身而参天地,以匹夫而安天下,实有此理。”方伯谟问:“使齐王用孟子,还可以安天下否?”曰:“孟子分明往见齐王,以道可行。只是他计些小利害,爱些小便宜,一齐昏了。自家只立得大者定,其他物欲一齐走退。”又举中庸一段:“曰‘德性’,曰‘高明’,曰‘广大’,皆是元来底;‘问学’、‘中庸’、‘精微’,所以接续此也。”某问:“孔门弟子问仁、问智,皆从一事上做去。”曰:“只为他志已立,故求所以趋向之路。然孔门学者亦有志不立底,如宰予冉求是也。颜子固不待说,如‘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岂不是有志?至如漆雕开曾点皆有志。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狂士何足思?盖取其有志。得圣人而师之,皆足为君子。”以下训可学。璘录云:“□录异。”见后训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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