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速之患终是有,如一念虑间便出来,如看书欲都了之意,是也。以下训方。
方行屋柱边转,擦下柱上黑。见云:“若‘周旋中规,折旋中矩’,不到得如此。”大率多戒方欲速也。
方云:“此去当自持重以矫轻。”先生曰:“旧亦尝戒释之以安重。”
方云:“此去欲看论语,如何?”曰:“经皆好看,但有次第耳。”前此曾令方熟看礼记。
临行请教。曰:“累日所讲,无非此道,但当勉之。”又曰:“持守可以自勉,惟穷理须讲论,此尤当勉。”又曰:“经书正须要读。如史书要见事变之血脉,不可不熟。”又曰:“持敬工夫,愈密愈精。”因曰:“自浮沉了二十年,只是说取去,今乃知当涵养。”
包显道言:“杨子直论孟子‘四端’,也说得未是。”先生笑曰:“他旧曾去晁以道家作馆,晁教他校正辟孟子说,被以道之说入心后,因此与孟子不足。后来所以抵死要与他做头抵,这亦是拗。人才拗,便都不见正底道理。诸葛诚之尝言,孟子说‘性善’,说得来缓,不如说恶底较好。那说恶底,便使得人戒慎恐惧后方去为善。不知是怎生见得偏后,恁地跷蹊。尝见他执得一部吕不韦吕览到,道里面煞有道理,不知他见得是如何。晁以道在经筵讲论语毕,合当解孟子,他说要莫讲。高宗问他如何。曰:‘孟子与孔子之道不同,孔子尊王,孟子却教诸侯行王道。’由此遭论去国。他当时也是博学,负重名;但是而今将他几个札子来看,却不可晓,不知是如何。李觏也要骂孟子。不知只管要与孟子做头抵做甚?你且拣个小底来骂,也得。”义刚。
包显道领生徒十四人来,四日皆无课程。先生令义刚问显道所以来故,于是次日皆依精舍规矩说论语。一生说“时习”章。先生曰:“只是熟,故说;到说时,自不肯休了。而今人所以恁地作辍者,只是未熟。‘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此说地步阔。盖此道理天下所公共,我独晓之而人不晓得,也自闷。今‘有朋自远方来’,则从者众,故可乐。这个自是地位大段高了。‘人不知而不愠’,也是难。愠不是大段怒,但心里略有不平底意便是愠。此非得之深,养之厚,何以至此?”一生说“务本”章。先生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这是掉开说。凡事若是务本时,道便自然生。此若拈定孝弟说,下面自不要这两句了。”又曰:“爱是仁之发,谓爱是仁,却不得。论性,则仁是孝弟之本。惟其有这仁,所以能孝弟。仁是根,孝弟是发出来底;仁是体,孝弟是用;仁是性,孝弟是仁里面事。某尝谓孟子论‘四端’处,说得最详尽,里面事事有,心、性、情都说尽。心是包得这两个物事。性是心之体,情是心之用;性是根,情是那芽子。恻隐、羞恶、辞逊、是非皆是情。恻隐是仁之发,谓恻隐是仁,却不得,所以说道是仁之端也。端,便是那端绪子。读书须是子细,‘思之弗得,弗措也;辨之弗明,弗措也’,如此方是。今江西人皆是要偷闲自在,才读书,便要求个乐处,这便不是了。某说,若是读书寻到那苦涩处,方解有醒悟。康节从李挺之学数,而曰:‘但举其端,勿尽其言,容某思之。’它是怕人说尽了,这便是有志底人。”因言:“圣人漉得那天理似泥样熟。只看那一部周礼,无非是天理,纤悉不遗。”一生说“三省”章。先生曰:“忠是发于心而形于外;信也是心里发出来,但却是就事上说。而今人自谋时,思量得无不周尽;及为人谋,则只思量得五六分便了,这便是不忠。‘与朋友交’,非谓要安排去罔他为不信,只信口说出来,说得不合于理,便是不信。谋是主一事言,信是泛说。”一生说“敬事而信”章。先生曰:“大事小事皆要敬。圣人只是理会一个‘敬’字。若是敬时,方解信与爱人、节用、使民;若不敬,则其他都做不得。学而一篇皆是就本领上说。如治国,礼乐刑政,尚有多少事,而夫子却只说此五项者,此盖本领所在。”一生说“入孝出弟”章。先生曰:“夫子只是泛恁地说,说得较宽,子夏说得较力。他是说那诚处,‘贤贤易色’,是诚于好善;‘事父母能竭其力’,是诚于事亲;‘事君能致其身’,是诚于事君;‘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是诚于交朋友。这说得都重,所以恁地说。他是要其终而言。道理也是恁地,但不合说得大力些。”义刚问:“‘贤贤易色’,如何在先?”曰:“是有那好善之心底,方能如此。”一生说“温良恭俭”章。先生曰:“夫子也不要求之于己而后得,也不只是有此五德。若说求之于己而后得,则圣人又无这般意思。这只是说圣人谨厚退让,不自以为圣贤,人自然乐告之。‘夫子之求之也’,此是反语。言夫子不曾求,不似其它人求后方得,这是就问者之言以成语,如‘吾闻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伊尹不是以尧舜之道去要汤是定,这只是表得不曾割烹耳。”一生说“颜子不愚”章。先生曰:“圣人便是一片赤骨立底天理,光明照耀,更无蔽障;颜子则是有一重皮了。但其他人则被这皮子包裹得厚,剥了一重又一重,不能得便见那里面物事;颜子则皮子甚薄,一剥便爆出来。夫子与他说,只是要与它剥这一重皮子。它缘是这皮子薄,所以一说便晓,更不要再三。如说与它‘克己复礼’,它更不问如何是克己,如何是复礼,它便晓得,但问其目如何而已。”以下训扬。义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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